时间:2023/4/20来源:本站原创 作者:佚名 点击: 61 次

赵建国字如其人。周叔弢先生的字淡而雅,端而不泥,书卷气十足,颇见功底,91岁时书赠黄裳先生的一副诗轴用笔沉稳洒脱,宁静从容送至笔端,尤具东坡意蕴。翻阅周叔弢的信函,“珠还”“还珠合浦”的词语屡屡见诸其笔下,其时他是否想到汉代那位自清高洁、治理有方的孟尝,我们无从得知,但从那不计工拙顾盼有情的笔迹和词句中,我们能真切感受到他对国家的赤诚和对书籍的挚爱,堪与古人比肩。

周叔弢原名明扬,后改名暹,字叔弢,晚年自号弢翁。他是从扬州走出的藏书大家。捐书献书不遗余力年,故宫发现宋代抚州本《群经音辨》首末二册,又发现宋代《左传》自第三卷以下各卷,周叔弢得知后,从自己藏书中检出《群经音辨》中册和《左传》前两卷,都是宋本上品,写信给时任故宫博物院图书馆和文献馆专门委员赵万里先生,“然为剑合珠还计,不应再自秘惜。”书献故宫博物院,二书得以配齐,他高兴地说,“书之幸亦暹之幸也。此等事非寻常交易,岂可言钱,更不能计多寡。”年,国立北京图书馆(国家图书馆前身)举办了一场展览,特殊之处在于展品中的《永乐大典》11册,系前苏联列宁格勒大学东方学系图书馆移赠。《永乐大典》由明代大才子解缙等人编纂,册,3.7亿字,被誉为中国古代历史上最大的百科全书。皇皇巨著,劫难重重,到民国仅存多册,每一册都弥足珍贵。看到报道,周叔弢先生喜不自禁,伏案疾书,“仆旧藏《永乐大典》一册(杭字韵卷至),谨愿捐献……还珠合浦,化私为公,此亦中国人民应尽之天责也。”解放后,他先后4次大规模将藏书捐给国家。年,向北京图书馆捐献宋、元、明刻本、精校本种共册;年,向南开大学图书馆捐献中外文图书、杂志多册;年,向天津图书馆捐献古籍多种共多册;年,向天津图书馆捐献多种多册。数量之丰,刻印之精,版本之珍,蔚为大观,令人惊叹!其年所捐藏书中的宋朝鹤林于氏刻《左传》,原书共30卷,他藏有28卷,全部捐献。后来,当他听说华东文管会收到一卷后,立刻致函当时上海市负责人陈毅,建议无条件拨归北京图书馆,“合浦珠还,功德无量”。信是硬笔所写,开始一笔一划,后来连笔较多,珠还的“还”误作“环”,笔尖疾走,不计工拙,平日里的认真谨严,这时全变成迫切焦虑。陈毅收信后,随即做出安排。数日后,此书被送往北京图书馆。年,为庆祝周叔弢90寿辰,北京图书馆将周叔弢为藏书亲作的题识辑为《弢翁藏书题识》,天津图书馆也编订了《周叔弢先生捐赠藏书目录》,周叔弢无比欣慰,“回想自己在七十多年的藏书生涯中,常为搜求到一本好书而感到其乐无穷,如今我为这些书籍,来自于人民,又归之于人民,得到了最好的归属、最好的主人,无限欢快,非昔日之情可比拟。”藏之于己,献之于国,这是何等的胸怀;化私为公,造福于民,这又是何等的情怀!购书藏书呕心沥血对于周叔弢而言,捐献这些书,并不是一个轻易的决定。周叔弢兴办实业,其收益几乎全用在书上。这些书,让他费尽了钱财,耗尽了心血,熬过了多少不眠之夜,每一本他都摩挲再三,每一本都有曲折感人的故事,每一本都体现了对中华传统文化的尊崇。那册宋版《陶靖节先生诗》他花了0元,折合时价约面粉0余袋,堪称天价;那册元岳氏荆溪家塾刻本《春秋经传集解》(卷一),他花了一两黄金;那册宋刻本《经典释文》(卷七),他更是花了二两黄金……他早期收藏的元树台岳氏本《左传》为古籍精品,一直缺一卷。搜寻十数载后,方找到藏家,但洽谈多次未果,不得已请朋友以无意提及的方式代购,几经周折,终使此书团聚。多年后谈及此事,他仍激动不已,“珠还剑合,缺而复完,实此书之厚幸,岂仅予十余年好古之愿一旦得偿为可喜哉!”周叔弢藏书,更有强烈的爱国情怀驱使。“九一八”事变后,日本人加紧搜寻我国佳刊秘籍。其中海内孤本北宋刻《通典》有着较高的文物价值、文献价值和学术价值,日本书商购得后开价奇高,他多方筹措不得。后来该书被运回日本,定为“国宝”,无法回归,“今者边氛益亟,日蹙地奚止百里,当国者且漠然视之而无动于衷,余及惜此故纸,不使沦于异域,书生之见亦浅矣,恐人将笑我痴绝而无以自解也。”谁解其中味?都云藏者痴。数十年后再读此语,我们仍仿佛看到他长夜难眠,在书房里静默无语,吁叹不已。这样一位嗜书如命的人,也曾挥泪卖书。年,国难当头,家计难以维持,他迫不得已转让明版书百数十部给好友。这些书,他曾编写《自庄严堪明版书目》,对每部书的纸张、版式、字体、刻工姓名、目录、收藏印章乃至题跋等等全部记录,无一遗漏。百余部书,他用小行书足足写了八行笺70页整。临别前,他在书目标题下写下五个字“壬午鬻书记”。他后来说,“去书之日,中心依依,不胜挥泪宫娥之感。”卖书所得,原为家庭生活,此时正有人转售宋余仁仲万卷堂刊《礼记》二十卷,机会难得,他“不遑复计衣食”,拿到钱后急忙赶去,唯恐错过。周叔弢先生眼力好,择书严。他对书有“五好”标准:板刻字体好,纸墨印刷好,题识好,收藏图记好,装潢好。在他的心中,书就是坐中佳士、深谷美人,先天体格强健,后天营养得宜,富有才华,薄施脂粉,衣冠整齐,当善自珍重,怠慢不得。藏书盖印,以明流传,寄心志,他常盖的是不足一厘米见方的小印,用的是西泠印社上好的印泥,位置在不显眼的空白处。他深知古来藏书聚散无常,从不用“子孙宝之”“子孙永保”之类的印章,把书捐给国家妥善保存、开发利用,是他很早就有的想法。年,他就在自订善本书目中留言于子孙,“此编固不足与海内藏书家抗衡。然数十年精力所聚,实天下公物,不欲子孙私守之。四海澄清,宇内无事,应举赠国立图书馆,公之世人,是为善继吾志。……毋售之私家,致作云烟之散,庶不负此书耳!”他将一生献给了国家。年10月,周叔弢立下遗嘱,“存款,五年定期一万元,国库券一万五千元,全部本息上交国家,在四化大海中添一滴水。”周叔弢教育子女,常见的方法就是命子女抄书、校书,或者买书送给他们。其子女十人,经济上没有继承遗产,学术上却多卓有成就,如历史学家周一良、外语学院教授周珏良、建筑设计专家周艮良、神经生理学家周杲良、植物学家周以良、建筑学家周治良、微生物学家周与良、中国科学院地质研究所研究员周景良,等等。他留下的是无尽的书香、真淳的书韵和不朽的书魂。读书爱书风气传承周叔弢先生在扬州出生,其童年和少年多在扬州度过。他自幼生活在丁家湾大树巷的小盘谷。小盘谷系其祖父周馥任两江总督时购置修葺,其名出自韩愈《送李愿归盘谷序》一文。李愿才华出众,不愿“伺候于公卿之门,奔走于形势之途”而隐居盘谷,盘谷因此也成为隐者志趣的代称。这是他童年生活、游玩、读书、写字的地方,是他一生藏书的起点。据说陈从周《扬州园林》出版时,寄了一本给他,看到小盘谷图片,他翻阅数遍,感慨不已,“儿时游嬉之地,如在目前,今垂老矣。回忆前尘,曷胜惆怅……”

扬州自古读书地。清代扬州,官刻、坊刻和家刻蔚然成风。曹寅等人先后在扬州成立“扬州诗局”“扬州书局”,承刻钦颁《全唐诗》《佩文韵府》二书,集聚了全国各地雕版印刷的能工巧匠。扬州二马马曰琯、马曰璐兄弟雅文好古,其刻书校对、刻工、雕版、纸墨均属上乘,其小玲珑山馆藏书百橱,多达10余万卷,有藏书甲大江南北之誉。乾隆年间,北京四库馆开办,马氏后人进呈藏书种,位居当时江、浙四大藏书家之首。据不完全统计,清代扬州刻书坊有聚盛堂、同文堂等数十家,书肆之兴,不亚于金陵、姑苏。在这样的环境中,少年周叔弢课余常去家附近辕门桥的三家书肆看书买书。他晚年回忆说,那时在扬州买了很多书,后来离开扬州,可惜绝大多数没有带出来。其中有一套同文书局印的《康熙字典》,一函六册,他一直带在身边,上世纪70年代时曾以此授予儿子景良,不数月即以同样之《康熙字典》换回。周景良后来在天津图书馆看到这套陪伴周叔弢近80年的字典,除了少数装订线断开,书页边角磨圆,其余“整齐如新”,由此亦可见周叔弢对书之爱护。周叔弢买书不只为收藏,也为读书。他有一句话,“藏书不读书,何异声色犬马之好”,堪称名言。他年轻时尤其喜欢读诗词,做诗词,后来精研版本目录,在版本、校雠等方面堪称大家。祖父周馥对周叔弢的影响至关重要。周馥安徽建德人,自幼家贫,好读书,精通易经,写得一手好字,协助李鸿章兴办洋务三十余载,官至署理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,两江总督、两广总督等职。周馥从政之余,未尝一日释卷。作家周作人早年见过他,“站在体操场上,穿了棉袍马褂,棉鞋也很朴素,像是一个教书先生模样……”周叔弢年幼时体弱多病,其父亲又早逝,周馥常常将这个孙子带在身边,悉心调教。周馥十分重视对子女的教育,为了“诫诸幼孙”,写下《负暄闲语》,从读书、体道、崇儒、处事等十二个方面,引导子孙“研究道理,身体力行”,这其中,被列为第一章的,还是“读书”。受其影响,周家无论做官、经商、行医,或者其他从事职业,都以读书为本。周叔弢印象很深的是,年幼时他父亲周学海在南京做候补道,每次回扬州必带一大批书回来。环境熏陶,家风濡染,读书的种子就这样悄悄种进周叔弢的心田。后来,他十六七岁时读张之洞《书目答问》,得到莫友芝《郘亭知见传本目录》,按图索骥,多方搜寻,与书为伴,眷恋一生。流风余韵儒为本,不负藏书不负卿。时隔多年,徜徉在小盘谷外的青石砖上,流连在那“坐茂树以终日,濯清泉以自洁”的院落里,静心下来,我们仿佛能听到一少一老对人生的探寻,这也许正是他宽博胸怀与家国情怀的起点:“祖父大人,君子亦有求胜之道乎?”“有。天地至诚无妄。不贰即诚,诚自不息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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